纸船明烛照天烧 ——重读毛泽东同志《七律二首·送瘟神》

 纸船明烛照天烧

——重读毛泽东同志《七律二首·送瘟神》

湖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别蓉

二零二零年春节前夕，一场抗击新冠肺炎的保卫战在全国打响。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党中央高度重视防控工作，坚定发扬共产党人战胜一切艰难困苦、永不屈服的革命精神，领导全国14亿人民同舟共济、战胜困难，与疫情展开了顽强斗争。笔者当时身处湖北武汉，亲历新冠疫情始末，在国内疫情防控形势持续向好之时，激动与感慨之情油然而生。此后重读毛泽东同志《七律二首·送瘟神》，感念六十多年过去，诗中所写事件固已不复存在，然中国共产党人心系百姓、关注民生、带领全国人民同瘟疫作斗争的豪情壮志始终如一，至今读来，仍深感振奋。

《七律二首·送瘟神》是毛泽东同志欣闻江西省余江县消灭血吸虫病时写下的两首七言律诗，也是革命浪漫主义的杰作。作为共和国的缔造者，作为一位时刻系念群众的人民领袖，他一直胸怀天下，心系人民。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第一面红旗——记江西余江县根本消灭血吸虫病经过》的社论，用头版头条报道了江西省余江县消灭血吸虫病的经过。读罢评论，毛泽东同志激动不已，彻夜难眠。他难掩对人民抗疫胜利的兴奋与感慨，凌晨时挥毫写就诗篇，后发表在当年10月30日的《人民日报》上。

七律二首·送瘟神

其一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其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当日，毛泽东同志还给胡乔木同志写信，信中说：“睡不着觉，写了两首宣传诗，为灭血吸虫而作。……灭血吸虫是一场恶战。诗中坐地、巡天、红雨、三河之类，可能有些人看不懂，可以不要理他。过一会，或须作点解释。”诗人难掩对抗疫胜利的兴奋与感慨，期望这两首诗能起到宣传作用，但又清楚认识到“可能有些人看不懂”，“或须作点解释”。对此，毛泽东同志还专门为这两首诗写了《后记》：“六月三十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说：余江县基本消灭了血吸虫，十二省、市灭疫大有希望。我写了两首宣传诗，略等于近来的招贴画，聊为一臂之助。就血吸虫所毁灭我们的生命而言，远强于过去打过我们的任何一个或几个帝国主义。八国联军、抗日战争，就毁人一点来说，都不及血吸虫。除开历史上死掉的人以外，现在尚有一千万人患疫，一万万人受疫的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今之华佗们在早几年大多数信心不足，近一二年干劲渐高，因而有了希望。主要是党抓起来了，群众大规模发动起来了。党组织、科学家、人民群众，三者结合起来，瘟神就只好走路了。”

我们从标题谈起。诗题《送瘟神》首先让人联想到古老的中国习俗。由于无法用医学来解释瘟疫发生的原因，因此在古代传说中，人们往往认为是“瘟神”在散布瘟疫，也逐渐产生了通过巫术把视为病因的“瘟神”送走来消灭瘟疫的习俗，称为“送瘟神”。本诗标题中的“瘟神”，正是借指血吸虫病。

其时，血吸虫病已在我国流行了两千多年，严重危及人民健康。解放前，疫区遍布江南，患者及受感染威胁的人口高达一亿多，成为旧中国遗留下来的一个历史难题。我们深知，血吸虫病之所以猖獗久远、愈演愈烈，更多还是因为旧中国社会黑暗、吏治腐败，历代统治者不顾人民疾苦而造成的。因此解放后，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同志非常重视血吸虫病防治工作。1955年，毛泽东同志发出“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的伟大号召，并亲自到湖北疫区视察。1956年，在最高国务会议上，毛泽东同志再次号召“全党动员，全民动手，消灭血吸虫病”。同年，中共中央组成血吸虫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派出大批医疗队进驻疫区开展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在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下，疫区江西省余江县防疫工作成效明显，仅用两年时间就彻底根绝了血吸虫病，“送”走了“瘟神”。正是这则喜讯，给了诗人以极大的振奋和欣慰，因此诗题名为“送瘟神”。

诗人在题记中写到，“读六月三十日《人民日报》，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微风拂晓，旭日临窗，遥望南天，欣然命笔。”短短几十字间，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赤诚之心和爱国爱民之情跃然纸上。诗人用简洁的文字和优美的笔触，描述了自己在看到社论时的无比欣喜之情，更表现了诗人心系人民的领袖情怀。

一

《送瘟神》第一首写历史，着力描写了旧社会血吸虫病猖獗、广大劳动人民遭受瘟疫肆虐的苦难景象，笔调低沉、感情抑郁。

首联“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诗人悲叹在瘟疫肆虐之下，疫区人民贫病交加，即使再美的河山也是“枉自多”。我国南方素来以鱼米之乡著称，有大片秀丽的绿水青山，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血吸虫，竟使得山河黯淡、千里无烟，连华佗都奈之不何。此处“绿水青山”与“枉自多”对举，“华佗”与“无奈”相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对比。

颔联“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极言受灾地域之广、受灾人数之多，写出了疫区村庄在瘟疫无情蔓延下变得凋敝与荒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令人触目惊心。“薜荔”本是一种野生藤本植物，在这里比喻村庄被薜荔等杂草覆盖，一片荒芜的景象。“人遗矢”则借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廉颇老年“三遗矢矣”的典故，指感染血吸虫病的人腹泻不止，濒临死亡。“鬼唱歌”化用了“诗鬼”李贺《秋来》中的“秋坟鬼唱鲍家诗”，指在瘟疫盛行之下，无数村庄渺无人烟，只有鬼唱歌般凄凉，把诗人对旧社会的强烈控诉与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颈联“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则道出了人民寻求“送走瘟神”的强烈呼声。诗人以超凡的想象，为人们描绘了“坐地”就能一日行进八万里，还能“巡天”的遥看天无数星河的奇幻画卷。关于这一点，毛泽东同志在1958年10月25日致周世钊的信中说过：“坐地日行八万里，蒋竹如讲得不对，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约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三点一四一六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华里。这是地球的自转里程。坐火车、轮船、汽车，要付代价，叫做旅行。坐地球，不付代价，日行八万里，问人这是旅行么，答曰不是，我一动也没有动。真是岂有此理！囿于习俗，迷信未除。完全的日常生活，许多人却以为怪。巡天，即谓我们这个太阳系每日每时都在银河系里穿来穿去。银河一河也，河则无限，‘一千’言其多而已。我们人类只是‘巡’在一条河中，看则可以无数。”人们遍寻长天，看过无数星河，然而年年岁岁过去，人间惨况依旧。

尾联紧接上句，借“巡天”联想到天河边的牛郎：“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诗人把天上与人间巧妙地融为一体，极大地拓展了诗歌所包容的的时空领域和思想内涵。在前信中，诗人还写道：“牛郎晋人，血吸虫病，蛊病，俗名鼓胀病。周秦汉累见书传，牛郎自然关心他的乡人，要问瘟神情况如何了。大熊星座，俗名牛郎星（是否记错了？），属银河系。这些解释，请向竹如道之。有不同意见，可以辩论。”牛郎是古代传说中劳动人民的化身，他自然关心乡民的疾苦，因而“欲问瘟神事”。对此诗人答道，昔日的悲欢离合都已随着时光流逝而一去不返了。这份答词铿锵有力，充分展现了无产阶级革命家博大的胸襟与境界，不仅为本诗第一首落幕，也开启了第二首的篇章。

二

诗篇第二首写现实，动人描绘了新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广大劳动人民征服自然、战胜瘟疫的可喜场景，语调高亢、情绪热烈。

首联“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诗人以明快的语言勾画出一幅意气风发的画面。“春风杨柳”与上一首“千村薜荔”“万户萧疏”的悲惨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映照出如今的新中国到处生机勃勃，一片欣欣向荣。而使得祖国繁荣富强起来的，正是中国的六亿劳动人民。孟子曾说过，“人皆可以为尧舜”。然而对于封建社会的民众而言，这仅仅只是一种幻想。即使是认识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所谓明君圣主，也只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把民众当作负载功业的工具罢了。只有在新时代，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才能切实贯彻真正民主的人本思想，真正重视人民的力量与作用。

颔联“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写劳动人民开始征服大自然。这里“红雨”化用了唐代诗人李贺《将进酒》中的“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但李贺诗中“红雨”指的是春天的落花，表达诗人暮春伤感之情；而在诗人笔下，“红雨”代表红色浪潮，象征着劳动人民的革命热情，二者情调明显不同。“青山”一句与第一首诗开头对照呼应，新时代的“青山”不再“枉自多”，而是成了沟通天堑的桥梁，呈现出一派兴盛的气象。“随心”“着意”二词将写景与抒情自然地融为一体，情中有景，景中寓情，抒发了劳动人民改天换地的极大热忱。

颈联“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中，“五岭”“三河”泛指山脉与河流，代表着整个中国。“天连”“地动”“银锄”“铁臂”等词，以高超的艺术手法概括了当时社会主义建设的宏伟场面，进而烘托出劳动人民自力更生、不畏艰险的高大形象。

尾联“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则点明题意，总括全诗，既表明了中国人民送走瘟神的决心，也预见了瘟神必然灭亡的下场。其中，诗人把瘟神尊称为“瘟君”，颇具调侃意味，给人一种战胜瘟神的幽默感，不仅渗透着诗人“人定胜天”的思想，更表现了他积极自信、雄浑豪迈的乐观之情。本诗第二首前六句均未提及消灭血吸虫病一事，到尾联才点明主旨，但作者通过描写全国人民热情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伟大实践中，暗示着正是因为消灭了血吸虫病，中国人民才得以扬眉吐气、改天换地，山河也为之意气风发、妖娆动人。

本诗虽分两首，但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第一首揭露和批判旧社会的苦难与罪恶，第二首反映和歌颂新社会的美好与辉煌，形成了新旧社会的强烈对比。全诗语言形象生动，想象丰富奇特，不仅思想深刻，而且气概豪迈；既展现了新时代的劳动人民在中国共产党人领导下崭新的精神风貌，又进一步突显了新中国消灭血吸虫病的伟大壮举。

当时面对新冠肺炎疫情这场突如其来的严峻挑战，在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团结奋战，打响了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目前疫情已然过去，中国人民在总体上也已经取得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胜利。经此一役，重读毛泽东同志《七律二首·送瘟神》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六十二年过去了，但诗中真挚的情感与豪迈的情怀、始终如一的爱民思想和超凡脱俗的艺术魅力，给了我们以战胜瘟神、战胜邪恶、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无穷力量，为我们打赢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提供了强大精神动力。

原载于2020年4月《神州·乡土诗人》2020年第二期。